渔民正在整理“上岸”的渔网。光明图片
光明日报消息1月5日,年的第一个周末,安徽省巢湖渔政管理总站渔政执法人员没有休息。在视频监控指挥中心,工作人员盯着监控,一旦发现巢湖水面有渔船捕捞,待命的执法人员将立刻赶到现场制止和处罚。
年1月1日零时起,巢湖开始实施全域十年禁渔。禁渔区为巢湖主体水域、滩涂及各通湖河流水域。禁渔期间,“湖中无渔网,岸边无渔船,市场无湖鱼”。同时在巢湖水域开展水生生物资源增殖放流,禁止一切渔具捕捞采集水生动植物生产活动,禁止收购、销售非法捕捞的渔获物。
如此大规模、大跨度的禁渔,在巢湖历史上尚属首次,在长江流域重点湖泊中也是首例。这意味着巢湖进入全面生态修复期,水天一色的画面还将是常态,但“渔舟唱晚”的场景在未来10年内将不再出现。
作为我国第五大淡水湖和长江中下游的重要水系,巢湖为什么要实施全域十年禁渔?未来十年,如何确保全域彻底禁渔?“禁渔”之后,渔民如何安置?禁渔能否彻底改变巢湖的生态环境?
带着这样的问题,记者进行了调查。
问:为何要“十年禁渔”
答:让巢湖“休养生息”
65岁的陈明安在巢湖边上的水产商店里坐着,天冷,没什么顾客。
商店是女儿开的。陈明安从去年停止在巢湖捕捞后,就在帮女儿打理商店。年,陈明安从老家安徽省滁州市明光市来到巢湖,担任渔业队长,平时在巢湖里捕捞打鱼,也曾到过上海崇明岛捕捞鳗苗。“几年前,一年能有6万块收入。”一条渔船撑起一个家,凭借捕捞收入,陈明安把四个孩子抚养成人,年还在巢湖市买了房,定居下来。
“从去年开始,渔政部门就宣传从年禁渔十年,我就没再下过湖。”陈明安的渔船上交后,拿到了28万元补贴。“年纪大了,用这笔钱养老吧。”
在巢湖捕了半辈子鱼,陈明安有些不舍。“现在一下子说不给捕鱼了,心里确实有点难受。”他话锋一转,“但我非常理解,禁捕也是为了巢湖能更好一点。这些年巢湖几十斤、上百斤的大鱼基本捕不到,是应该给巢湖休整休整了。”
巢湖管理局相关数据显示,—年,巢湖特产毛鱼、银鱼、虾、大鱼等主要品种的产量都有不同程度的下滑,其中,毛鱼从年的吨下降到吨,银鱼从吨下降到吨,虾从吨下降到吨,大鱼则从吨下滑到吨。
“早在年,巢湖就在长江流域重点湖泊中率先实施了季节性封湖禁捕期制度,已经坚持了30多年。”巢湖管理局农林水产处主任范军说,三十多年来,巢湖的季节性封湖禁捕和近年来的增殖放流,让巢湖的渔业资源得以恢复。从当初最低年捕捞量吨,稳定在了两万吨左右。但因为水域污染、过度捕捞、航道整治的影响,巢湖水生生物生存环境日趋恶劣,生物多样性指数持续下降。“鱼种也出现了结构性的问题,表现就是巢湖小鱼小虾多了,大鱼少了。”
安徽农业大学教授杨严鸥长期从事水产养殖研究,他告诉记者“巢湖青草鲢鳙四大家鱼的性成熟年龄一般为3~5年,连续10年禁捕,将保证鱼类2~3个世代的繁衍,这样有助于巢湖水生生物资源数量加速恢复。”在他看来,以前巢湖是季节性禁渔,但有些鱼还没长大就被捕捞,效果不明显。“比如花鲢,主要以蓝藻等浮游植物为食物,季节性禁渔不能保证花鲢长大,对水体的净化显现不出来,这也是巢湖蓝藻不能根治的原因之一。取之有时,用之有度。十年禁渔,以自然的方法和节奏‘休养生息’,肯定会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杨严鸥说,巢湖是长江水域的重要生态屏障,巢湖的生态问题,关系着长江水系的生态安全。“所以,无论从生态修复方面,还是环境保护、蓝藻治理方面,巢湖禁捕退捕工作都是势在必行。”
中国科学院院士、中科院水生生物研究所研究员曹文宣在年就提出“十年禁渔”的建议。得知巢湖率先全域十年禁渔,曹文宣非常高兴,“改革开放初期,安徽农民带头实行了土地承包制,现在又在整个长江流域率先禁渔,带了个好头。巢湖休渔不但保护了鱼,也保护了水,保护了生态。”曹文宣建议,水域生态的保护和修复,应成为地方政府的日常工作。“应该和地方政府的河长制、湖长制结合起来。地方政府不光要对水质变坏负责任,渔业资源遭到破坏了也要负责任。我希望能看到巢湖休渔工作顺利开展,更希望看到休渔的效果。”
问:怎样确保全域禁渔实施
答:严防死守,久久为功
1月2日是巢湖全域禁捕的第二天。当天下午,记者在巢湖南岸的五合圩船塘看到,这里停满了归港渔船,没有了往日渔船往来时的喧嚣,偶有退捕渔民在船上收拾渔具。
“禁捕执法的主要时段是晚上。”巢湖渔政管理总站渔政执法支队队长陶波告诉记者,1月1日晚上八点半左右,视频监控指挥中心发现有5艘小船在进行非法捕捞,立即将消息告知负责该区域的渔政执法人员,一艘渔政船赶往执法。“5艘非法作业的小船都已经进行了处罚。”
年1月1日,巢湖渔业生态市级保护区开始实行永久全年禁捕,总面积约50万亩,保护区以外继续实行季节性禁捕。“保护区禁捕一年来,渔政执法人员在保护区执法时发现,上网的鱼的数量明显变多。”陶波说。
年10月29日,安徽省出台《安徽省长江流域重点水域禁捕和建立补偿制度实施方案》,要求巢湖水域全面禁止生产性捕捞,暂定禁渔期10年。
“十年全域禁渔,力度之大、范围之广、时间之长,可以说是前所未有。”在范军看来,执法范围扩大后,人员数量捉襟见肘。尽管渔政船和渔政执法人员数量上没有变化,但是监控配置上有了升级。范军透露介绍,“西半湖试点了一部雷达,我们准备在西半湖再布置九部。”除此之外,巢湖管理局沿湖布设了33个视频点位和8个监控中心。自年起设立的举报电话在打击非法捕捞上也发挥了作用——“拨打举报电话举报的人挺多的。”
记者了解到,目前巢湖管理局渔政管理总站共有3艘渔政船及10艘快艇常年在湖面执法,打击非法捕捞。全域禁捕后在违法打击上有何变化?范军告诉记者,全域禁捕之前,除非遇到大风等特殊天气,5条渔政船负责区域内的常年巡逻执法,全域禁捕之后,渔政船和渔政执法人员的数量并未增加。
年开始,巢湖东半湖的执法船只和执法人员已经做到了24小时值守。“现在执法队员24小时吃住在船上。每个站抽一个人上船7天,7天后再换一个人上去。”陶波说,“全域十年禁渔后,我们的工作重点就是全天候打击在巢湖的非法捕捞船只。”
“禁捕不是结束,而是巢湖生态全面修复的开始。”安徽省巢湖管理局局长余忠勇说,巢湖禁捕以后,受利益驱使,非法捕捞的行为可能会增多,执法力度必须加大。“难度肯定有,但我们不会留下执法死角,只要久久为功,肯定会取得应有的成效。”
问:渔民“洗脚上岸”,如何安置
答:“后渔民时代”生活一样美好
早上七点半,54岁的张德才和同事开着两艘小船在巢湖中庙景区的姥山岛码头靠岸,开始了工作。
水葫芦有很强的净化污水能力,但繁殖极快,如果大量水葫芦覆盖湖面,就会和蓝藻一样,造成水质的恶化。张德才现在每天的工作,就是在湖面上清理蓝藻和水葫芦。
张德才做了20多年的渔民,水产捕捞之外,还做水产生意。“一年至少有5个月是在船上,苦归苦,但一年能收入七八万块钱。”
年6月份退补上岸后,张德才和其他十几位渔民在政府的推荐下来到了当地一家环保公司,从靠水吃水的渔民,变成了一位靠水护水的环保人。
和张德才一样,一年前张芳和丈夫还是巢湖上的渔民,现在,她在巢湖市中庙景区步行街经营着一家特色牛肉面馆。“这里是景区,游客不少,生意还行。”
巢湖市中庙社区党总支副书记刘知龙告诉记者,中庙社区这样“洗脚上岸”的渔民共有94户。“上岸后,30多人在渡运公司上班,开游船和快艇。”还有人像张芳一样,开饭店或者旅游纪念品店,“上船前就是木工瓦工的,现在又重操旧业了。”
“巢湖养育了我们,现在是我们回报的时候了。哪怕是尽一点微薄之力,希望让她变得更美更好。”张芳似乎对未来的生活并不担心。
让他们安心的是,“交船上岸”的渔民都像陈明安那样拿到了一次性补助资金。“目前,对于大型捕捞船加上辅助船只,每户发放一次性转产补助28万元,小型捕捞船补助10万元。”范军告诉记者,“截至1月1日,保护区渔船全面退捕,共退捕鱼船艘,即将全部拆解。收回《内陆渔业船舶证书》本,按方案要求依法予以注销。共户渔民签订协议,发放补助资金2.7亿元。”
据了解,从年起,巢湖非渔业生态保护区的包河区就已开启了“渔民上岸”工程。巢湖沿岸的包河区、肥东县、肥西县已先后有数千户渔民陆续实现了身份的转换。
让渔民从因渔而居、靠水吃水,变成因水而居、因水而业、因水而兴,保障他们的“后渔民时代”生活不因此下降,这是巢湖全域十年禁渔后的民生问题。
记者从合肥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了解到,合肥市将做好退捕渔民社会保障工作,将符合条件的退捕渔民按照规定纳入相应的社会保险覆盖范围,将符合享受最低生活保障条件的退捕渔民纳入当地最低生活保障范围,同时加强对退捕渔民职业技能培训,加强创业指导培训和跟踪服务。
问:禁渔会不会有“副作用”
答:多虑了
银鱼、白米虾、白丝鱼,这是巢湖人引以为傲的特产“巢湖三白”。禁捕之后,巢湖的特色会不会就此消失?
“多虑了。”安徽农业大学教授杨严鸥说,很多水产都是可以养殖的,“只不过这几年可能上市的量会减少,但物种不会消失。十年之后,这个特色会更加明显。”
巢湖主要特产毛鱼和虾的生长期只有一年,有人担心,如果禁渔,这些鱼虾的尸体会不会对水体造成新的污染?
对此,杨严鸥说:“巢湖的毛鱼、银鱼和小虾是肉食性鱼群的食物。从食物链的角度看,禁渔后,小鱼的资源会成为大鱼的资源,从而构建新的食物链,保证水体种群的平衡。”基于多年研究,杨严鸥建议,巢湖目前肉食性的鱼还是少了,应该加大肉食性鱼的放流力度。“条小鱼造成的污染肯定比一条大鱼造成的污染大。用大鱼吃小鱼小虾的方式,既维护了生态平衡,又能起到自然净化水体的作用。”
巢湖管理局相关负责人回应说,未来将继续加强巢湖水生态监测评估,拓展监测范围,将银鱼、青虾、白虾、毛鱼等一年生或短生长周期水生生物及其食物链上下游生物纳入监测对象,规避巨量小型鱼虾集中自然死亡所带来的生态风险。此外还将加强巢湖水生生物养护,实施科学增殖放流,有效延伸水生食物链、提高水域生物多样性水平。人工增殖放流和人工鱼巢的设置也在今后的